熊爱宗系中国世界经济学会理事，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
摘要：日本是全球数字货币交易和使用最活跃的国家之一。根据发行方属性不同，数字货币可分为私人数字货币和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前者可进一步分为加密资产和数字稳定币。日本对加密资产秉承开放包容的态度，支持加密资产的交易所买卖，允许加密资产成为合法支付方式，2017年一度成为全球比特币第一大交易市场。同时，日本央行较早注意到数字货币技术在央行批发业务的应用潜力，从2016年起与欧洲央行在这一领域合作开展研究，但对开发面向大众的零售CBDC态度谨慎。从日本私人数字货币和CBDC相互联系的发展过程，可以看出日本政府和货币当局在发展与安全上的权衡取舍。鉴于数字货币对国际货币体系和一国货币地位可能具有的深远影响，在数字货币发展过程中如何协调发展与安全的关系、合理配置资源具有重要意义。日本与中国同为东亚地区大国，日本作为全球数字货币领域的重要参与者，其发展经验值得借鉴。
关键词：加密资产；稳定币；央行数字货币；发展与安全；金融安全
一、日本私人数字货币发展策略
日本数字货币的早期发展源于政府对加密资产的开放与包容，随着加密市场发展过程中风险事件的出现，日本监管当局及时修订法规以促进加密市场和支付产业的健康发展。2014年比特币交易平台Mt.Gox破产、2018年虚拟货币交易平台Coincheck被黑客入侵等事件，成为推动日本加强虚拟货币立法的重要推动力。为保护虚拟货币用户和应对洗钱、恐怖融资等违法行为，日本国会先后通过《资金结算法》《金融商品交易法》等法案的修正案，率先实行交易业者登记制度，“虚拟货币”后来也被更名为“加密资产”。日本金融厅支持加密资产发挥支付和融资功能。2017年4月生效的《虚拟货币交易者内阁府令》，承认比特币等虚拟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合法性；2019年9月，日本金融厅下属的加密资产交易业协会颁布新规，允许公开发行和销售代币进行融资。
监管法规的完善带动了日本加密资产的市场交易和支付活动。在市场交易方面，加密资产交易量显著增长，交易结构逐渐趋于均衡，交易所数量保持稳步增长。作为支付工具，加密资产的使用越发广泛。到2019年，日本可以用比特币支付的店铺已达76985家，其中网店占86%。一些繁华商业地带设有可进行比特币和日元纸币兑换的自动取款机；顾客在实体店铺结账时可选择扫描比特币账单的二维码来付款。商家使用比特币结账的手续费约为1%，对许多小商户而言比信用卡更划算，而且结算后能快速到账。日本政府看到数字稳定币的发展潜力和风险，成为全球最早出台稳定币法规的国家，带动稳定币行业扩大发展。2019年6月，Facebook提出天秤币（Libra）的设想后，日本政府开始讨论稳定币监管问题。2022年5月，算法稳定币TerraUSD（UST）及与之绑定的加密货币LUNA崩盘，促使日本政府加速稳定币立法。2022年6月3日，新版《资金结算法》修正案获众议院通过，并于两周后正式生效。立法出台为稳定币发展注入新动力，一些日本大型金融集团积极拓展稳定币项目，如三菱日联金融集团就计划通过旗下区块链平台Progmat发行稳定币，包括创建与美元等外币挂钩的稳定币以供全球使用。
二、日本央行数字货币发展策略相比私人数字货币，日本对CBDC的关注程度和资源投入相对有限，早期仅在批发领域展开有限探索。2016年底，日本央行与欧洲央行共同启动了名为“Stella”的批发CBDC合作项目，在后续四年时间里先后完成了四个阶段的试验，分别探讨了央行的实时全额结算（RTGS）系统能否在DLT环境下安全有效运行、券款对付（DvP）在DLT环境中的概念设计和操作、跨境支付能否因新技术得到改善，以及在DLT环境中如何平衡保密性和可审计性等问题。试验结果表明DLT在批发CBDC领域的应用具有技术可行性，但是尚不能成为像RTGS系统一样的大规模应用解决方案，而且涉及众多法律与合规问题，所以日本央行此后未在这一领域展开更多行动。
由于倾向于以私人部门带动国内支付创新，日本央行对零售CBDC持谨慎态度。直到2019年 facebook 发布天秤币白皮书以及中国启动数字人民币试点，日本央行开始意识到私人数字货币可能给央行货币发行权带来的挑战，而日本政界也开始担心日元的国际地位受到威胁。2020年2月，日本央行在其结算机构局内组建CBDC研究团队。2020年7月，日本央行发布报告《央行数字货币：与现金具有同等功能的技术课题》，强调CBDC需满足普及性和强韧性的要求。2020 年10月，日本央行发布关于零售CBDC的方案。2021年4月，日本央行启动零售CBDC的第一阶段概念验证，工作重点在于对CBDC的核心功能进行技术可行性的实验分析。2022年4月，第二阶段概念验证启动，基于第一阶段开发的CBDC账本系统构建更复杂的附加功能，探讨其技术可行性及对系统处理性能的可能影响。2023年4月，日本央行启动零售CBDC的试点项目，除了确认日本三大银行及地方银行的数字日元试验是否顺利外，还讨论了引入银行客户参与试验的有关情况。至今，日本央行仍未明确是否发行数字日元，试点项目的推进无疑将成为其决定是否发行CBDC的重要依据。
三、日本数字货币国际合作的策略日本积极参与私人数字货币的全球治理。在加密资产领域，日本及时修改国内配套法律法规，以实现国内、国际规则的一致性。2015年6月，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将虚拟货币纳入其监管框架，要求各国对虚拟货币相关的洗钱、恐怖融资行为进行规制，日本于2016年对《资金结算法》的修改就涵盖了相关内容。2019年6月，FATF通过了针对虚拟资产及其服务提供商的修订版建议，日本国会在同月通过了对加密资产进行监管的《资金结算法》《金融商品交易法》等修正案。
与在国内谨慎推进零售CBDC的态度截然不同，日本对零售CBDC的国际合作表现积极，有意通过国际合作维护日元国际地位和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货币金融秩序。日本央行于2020年加入国际清算银行（BIS）与主要发达国家央行组建的研究小组，已参与完成一系列研究报告，涉及零售CBDC的系统设计、用户需求和金融稳定等方面。同时，日本还积极推动G7框架下的零售CBDC合作。2021年10月，G7财长和央行行长发表关于CBDC和数字支付的联合声明，并通过了零售CBDC的13条公共政策原则，这些文件反映了G7对于CBDC全球经济治理的共同价值观。
四、日本数字货币发展的策略体系日本私人数字货币与CBDC的国内发展与国际合作相互联系，虽然未必从一开始就有意设计，但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套体系化的数字货币发展策略。